蘇俟矣答著，只是略略有些失神，卻並沒有什麽震驚或是悲傷的情緒，就像是在聽一件與自己毫無聯系的故事似的，甚至還垂著眸子淺淡地笑了笑，“原先我還想，阿阮系官宦閨秀卻甘心委身為妾，是我於她有愧，沒想到，竟也不過如此。”

倒是葉川白反倒是楞了一下：早聽聞這蘇俟矣薄情，卻不想盡到了這樣的地步。先前聽那大管家說起時，他還有心為蘇俟矣辯解一二，但眼前這一出倒叫他有些說不出話來。

這阮煙橋也算是他往日上心過的人，盡管她利用了遲江又害了連彌，卻沒有對不起蘇俟矣什麽。

“葉公子是覺得蘇某心太薄麽？”蘇俟矣將唇抿出一道弧度。他的聲音裏鼻音很濃，是因為醉過酒的緣故，除此之外，再也沒有表現出什麽特別的地方，“可是啊葉公子，若事實如你所言，那麽她沒有對不住我，我卻也沒有愧對她，兩不相欠。”

阿某楞了楞，一時斷了思路，目中露出一點茫然。其實蘇俟矣這話也沒說錯，他又欠這阮煙橋什麽呢？心麽，縱使阮煙橋的確待他真心，他也不欠她的。蘇俟矣的確是個薄情人不錯，卻也不曾苛待了這些妻妾，也不曾因新歡吹枕邊風就將舊愛逐出門去，而是始終錦衣玉食地養著。

可若這筆賬真是這樣算，那負心人一詞又是從何而來？

一時間兩人都有些沈默。

如此靜了片刻，那蘇俟矣才又道：“不過即便如此，葉公子說阿阮是那幕後主使，還應該有證據才好，不然空口白話，定不了什麽罪名。”

“證據麽，還請蘇先生問過……”

葉川白話尚未說完，便聽門外有人一路哭喊著闖進來，連氣都來不及歇一口，便“咚”的一聲跪倒在蘇俟矣面前，直淒聲哭道：“老爺，老爺救救我家夫人吧！求老爺救救夫人！”

蘇俟矣自然認得她。這便是溫玉苑裏的大丫鬟述雲，聽說是從小就跟在阮煙橋身邊的，算個心腹。

“你夫人怎麽了？”蘇俟矣對她不經通報就擅自闖入的行為有些不滿，卻也只是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眉頭。

那述雲聞言，根本沒來得及顧忌旁邊的客人，什麽也沒來得及想，邊將那些丫鬟下人的所作所為盡數添油加醋地說了一遍，哭喊著求老爺替阮夫人做主。卻不想那蘇俟矣沈吟了片刻，只是反問道：“她因何瘋了？”

“這、這……”其中的緣故述雲自然是知道一些的，人道是不做虧心事，不怕鬼敲門，自家夫人不知受了什麽驚嚇失了神志，當然不是沒有原因的，只是這原因她卻不能告訴任何人知道。

“是因為她派人殺害夫人，還是因為說了太多謊話，心虛了？”蘇俟矣的語氣裏沒什麽起伏，似笑非笑地，有些嘲諷，卻教那述雲如墜冰窟，慘白著臉，一顆心也迅速地沈了下去，惹得全身都像是被凍住一般，動彈不得。

原來老爺都知道了。

想來也的確是諷刺，她們還傻乎乎地當自己有多聰明、做得有多嚴密呢，原來在她們那粗制濫造的局底下，早就有人看破了。

“呵。”蘇俟矣斂了目光，極為淺淡地笑了一聲，近乎呢喃地低聲嘆道，“原來真的是這樣。”

“不、不是的！夫人、夫人只是受到驚嚇……”述雲有心辯駁，卻實在也說不出什麽了。她根本不曉得蘇俟矣究竟知道了多少，更不敢貿然試探，生怕說錯了什麽，引得局面向更糟糕的地步發展，於是索性再一頭叩到地上，道：“望老爺明察！”

“好，明察，”蘇俟矣順著她的話，嗤笑著又問道，“那這事且撇開不說吧，你同我講講那什麽債寨主的事？叫……”他一時記不起那人的名字，於是帶著些許詢問的意思，側頭望向葉川白。

葉川白會意，提醒道：“雲崖寨。”

“對，說吧。”

述雲聽到這個名字，跪伏著的身子猛然一顫：“老爺、老爺千萬莫要聽信小人讒言！就算借奴婢一萬個膽子，夫人與奴婢也斷然不敢做出那些事，更不敢與、與那勞什子寨主有……有什麽瓜葛！老爺不妨細想！夫人與奴婢都不過是深閨女流，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，如何能認識那些山寨頭子？”

“唔，你們不認得他，”蘇俟矣假意點頭，嘴上卻不肯饒，“可是我聽說那位寨主對你們夫人可是情根深種，他認識你們夫人那麽久，你卻不認得他？”

“我……”述雲楞了楞，眼角露出一絲恨意，卻又很快藏好，道，“定是那起小人胡說八道，汙蔑夫人的！奴婢哪裏不認得什麽遲寨主，連聽都是沒有聽說過這麽個人的！”

“哦，聽都沒聽說過這麽個人，卻曉得他姓遲？”蘇俟矣道。這述雲也是關心則亂，心底裏早慌了，連他們言語間從沒有提起過雲崖寨寨主名姓都沒有註意到。

“這！奴婢也是前些日子剛聽別人說起的！”述雲抿了抿唇，道，“老爺若不信，可以讓我與那遲寨主當面對質！”

“與遲江對質，這不好吧，那遲江可是個癡心的，為了你們夫人啊，什麽都會認的。”蘇俟矣似笑非笑地睇了她一樣，冷笑一聲，又道，“述雲，你們夫人有心計那是她的本事，我同連彌也是活該栽在你們手上，我無話可說。只是你們夫人一面對那遲江棄如敝履，一面又借他對你們的情意脫身，卻是叫人有點惡心了。”

“老爺、老爺，我……”述雲有意再說，那蘇俟矣卻已經無心再聽了。他起身，吩咐了大管家幾句，又同葉川白說道：“讓葉公子見笑了，此事多謝。”

“蘇先生客氣，既然如此，那在下也告辭……”

“哎，不忙，”蘇俟矣打斷他，道，“關於荊妻之事，蘇某還有些話想問公子，如果方便的話，還請公子一同前往，待蘇某處理完家事，再向公子請教。”

他不是什麽蠢笨之人，自然不會覺得今晚發生的這些事都只是巧合。哪兒有這樣的巧合？這邊有人同他講了些什麽事，那邊這事情的罪魁禍首就瘋了？

葉川白楞了一下，隨即也明白，點了點頭，應道：“好說。”

“那麽葉公子請。”

他說完向葉川白一禮，帶著門外幾個小廝便要離開，卻聽那述雲突然定定地喊了他一聲“老爺”，像是下定了什麽決心似的。蘇俟矣腳步一頓，卻並沒有回頭，只是靜靜地等著她說下去。

那述雲此刻猶在抽泣，眼睛通紅，但眼淚卻已經被拭去了。她撐著地面站起來，盡可能鎮定地道：“老爺，讓奴婢也隨夫人去官衙吧。既然主犯落了網，從犯自然也不該逍遙法外。”

“也對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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